【叶黄】那名少年，捡到了人鱼· 3
是的，这是王尔德梗
“无论是……谁的灵魂都可以么？”
后来黄少天回忆这时候总觉得自己的舌根是受到了魔女的蛊惑，但是在那个时候，他的确是猛地意识到自己可以为那数倍超越于人类的存在做到如此。
人鱼眨眨眼，笑一笑，“喂你想干啥啊，”他两只手臂撑住岸边的礁岩，把自己的上半身直立起来，这模样称得上有点滑稽，“那东西不是说给就能给的。”
“那除了这个法子你再给我想一个去？”黄少天皱眉，“别告诉我你要去杀人……那不是你的风格。”
“灵魂不是什么好东西，但是没有灵魂…作为人的人性就谈不上完整了，”年长的人鱼看着他，“就算是这样，你也要放弃么？”
但是这时候少年的心脏像是覆了一层韧膜，某种强烈的想为人鱼做些什么的想法剧烈地搏动着，硬硬地咯在内脏之间，灼灼发烫。
“好吧，也是服了你。”人鱼叹了口气，他的眼睛里流过暧昧不明的光，而声音轻的像是羽梗从耳边蹭过，“但是这个代价对于你未免太大了。”
第二天，少年就踏上了寻找把灵魂剥离自己躯壳的方法，叶修告诉他，从这里向北走，直翻过七个山头，在第八座山上住着一个男巫。他能用星光织成银线，能让聋哑人大声唱出赞美诗来，让石头上长出茂盛的金线菊和百合花。他帮助千千万万人实现了愿望，而相应的也会收取小小的报酬。
“哦当然了，如果你是年龄在八岁到十四岁的小男孩的话，我想那家伙会很愿意无偿提供服务的。”
不，这不是重点。
黄少天遵照叶修说的，翻过了七座山头，见到了那传说中的男巫。
当时他正站在门口，从邮箱里取出一束还滴着露的郁金香，瞟了一眼后迅速抽掉了夹着的卡片，黄少天只堪堪瞄到上面盖着的来自王都的邮戳。
男巫迅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，他回过头来对黄少天说，“哦，年轻的旅人，你风尘仆仆地来到这里想必是有独一无二的理由，快进来吧，我这里有刚泡的茶。”
而黄少天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。
既然你这么牛，那你能不能把自己的两只眼睛变得一样大呢？
不过他及时把这句话咽下去了。
黄少天跟着男巫走进了他的庭院，在庭院的正中长着一棵参天的鹅耳枥树，树叶间挂着的打碎的星光。男巫端出一套镶着玉髓和青金石的茶具，手掌敷在茶壶盖上，转眼间壶口就喷出了滚滚的热气。
“你的愿望是什么？”他平静地说出这句话。
黄少天忽然没来由地打了个寒噤，刚刚他还并未觉察，面前这个“人”有着和叶修一样的气息，他已经不能被单单称之为人了，而是更接近于“物质”的无机感。
他吞了口唾沫，“我想，送掉我的灵魂。”
男巫的眼睛颤抖了一下，“真是可怕，”壶口喷出的水汽开始变得不规则起来，“你的灵魂比你想象的要重要…”他垂下眼帘“重要的多。”
“可是有人比我更需要它。”黄少天变得有点激动起来，“那个人…对我很重要，拜托了，我可以给你任何我拥有的东西。”
男巫用年轻的眼睛悲哀地看着他，而黄少天能透过他的眼睛看到皮囊后面悠久到沉淀发黑的岁月。
“好吧，”他最后做出了让步，“我可以告诉你送走灵魂的法子，不过相应的报酬…我想要你的三滴血。”
“血？”黄少天讶异地歪着头，他感到讶异。但是懂得魔法的人的要求总是特殊又奇怪，他这样想。
男巫从他右手的食指取血，殷色的血珠从小小的切口滚出来，被男巫装进玻璃瓶里，黄少天惊讶地看着刚刚自己身上的一部分在瓶子里雀跃地上下浮动，像是生物一样鲜活。
“在这个瓶子里，它们会一直保持原初的模样，”他解释道，将小小的玻璃瓶放在架子的顶端，摆在昏黄羊皮卷和蒙尘的水晶球之间。
随后，他又从一大堆裹着葱皮纸的盒子里抽出一支，塞进黄少天怀里。
“你平时看到的影子事实上是灵魂的投影，”男巫皱了皱眉，“用这把刀，用这把刀就可以隔断你和灵魂，也就是你与你的影子之间的联结。”
黄少天只觉得怀里的盒子冷的要命，又沉的像是把整个世界装了进去。
他只来得及匆匆忙忙同男巫道了谢，转身时错过了来自背后忧虑悲哀的视线。
黄少天往回跑的时候只感觉脚步都带上了风，洋李木的味道缠绕在他每一根发丝上。当他跑到的时候，看到叶修还在原来的地方等着他，一股庞大的欢欣从他的肺脏里往外涌。
黄少天小心的拆开葱皮纸的盒子，里面躺着把奇形怪状的刃物。他似乎是青铜铸的，刀柄上镶着珍珠母，把手处的刃锋很窄，愈往前愈宽，最后在顶端扩成贝壳形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猫下腰，从身体和影子联结的地方一点点切起，影子似乎是察觉了他的意图，疯狂地尖叫了起来，黄少天咬咬牙，一刀斩断那墨色的细线。
被剥离了身体的影子像一只离了水的鱼一样，上下挣扎着。叶修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影子的脚，把它倒提起来。影子发出尖锐的像哭号又像哀求的声音，但是叶修把它塞进瓶子里，它所有的声音就像哑了一样消失了。
看着这一幕的黄少天本能的感到不舒服，“喂，老叶……”，话还没出口，他的嘴就被堵上了。
“谢谢你啊，少天。”
在头颅里响彻的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，黄少天模模糊糊地听到了这么一句。
他尝到了海盐的味道，咸腥的铁锈味道，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腻味。
所有的味道凝结成硬块从他的食道向下坠，把他的内脏灼的火辣辣地疼。刺骨的咸水从脸颊旁流过，黄少天张开嘴，冒出一圈圈鼓胀的泡沫，他茫然地看着头顶一汪冰冷阳光，就像是下午太阳投在红茶上的小小光斑。
然后，他的意识就和身体一样向下沉，直到万劫不复的深渊。
当黄少天醒来的时候，他正一个人躺在冷硬的礁石上，脸上沾满了冰冷的液体，分不清到底是汗水，海水还是泪。
从身体细枝末节涌上来的是令人呼吸凝滞的名为灾厄的预感。